青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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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北凝】定军山


(1w字)(北凝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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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老板娘!老板娘!死人了!"院中突然传来哭号,对着铜镜涂脂粉的凝光手一抖,给自己涂了半边大红脸蛋。


凝光没急着出去,拿起一旁的帕子仔细擦着,内心波涛汹涌。


最近无人住店,后院只有三天前来的夫妻俩,难不成是夫妻反目把对方捅了?还是前堂的食客起了争端,打起来了?自己这个小小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出了人命她可怎么开下去?


"咳……别哭了,我还没死呢。"声音奄奄一息,但听得出来,平日里一定是个大嗓门。


凝光看着铜镜里自己脸上过重的脂粉不是那么明显,收拾着忐忑的心情去后院看看情况。


楼顶的瓦片像被狂风卷过一样,一条破碎的瓦片,看上去应该是有人掉下来了。


瓦片下面稀稀拉拉的血,过于鲜艳的颜色扎的凝光眼睛疼。在客栈伺候客人的店小二抱着浑身是血的人嚎啕大哭。


店小二小叶子是凝光出门进货的时候捡回来的,爹娘都死了被抓去做奴隶,情感丰富得很,说什么也要回报凝光的救命之恩,要留在店里给她干活。


可现在小叶子哭得一副死了亲娘样子又是哪一出?


"老板娘!你救救她吧!她长得像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姐!"小叶子看着大半张脸都是血的人,哭得鼻涕都快蹭人家衣服上了。


"……"凝光养了他这么些年哪能不知道他的脾气,说好听点是心善,说难听点就是傻了,今天就是摔这一条狗,小叶子也能说像他失散多年的姐姐。


凝光心里算盘打得直响,这人一看就是被刀剑砍伤,无论是被仇家追杀,还是官府追杀,到时候人追过来她好把这个受伤的人交上去,正好送个人情,总比死在自己这里好。


"拿着,你下个月的工钱,赶紧去城里请个大夫,我扶她进屋。"


"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了。"黑发女人想对凝光行个礼,但奈何浑身伤,一动就淌血,刚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。


凝光小心翼翼把人扶到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间,等凝光终于抬上床,人已经昏死过去,凝光摸了一遍黑发女人全身,除了腰间的佩刀还有怀里的一块玉之外,没有什么特别的。


防止大夫疑心,凝光把玉和佩刀收了起来,凝光拔出一部分刀刃,只见刀颚上刻着斫雷二字。


"天雷滚滚,岂是凡人轻易斫伐?"凝光摇摇头,拿出柜子里的棉布包上了刀和玉。


凝光在后院温了壶酒的功夫,小叶子就推搡着郎中往客栈里赶。


大夫进屋时被门槛拌了一跤,小叶子连忙扶住他,大夫回头瞪了他一眼。


"哎呦!虽说人命关天,老天要收她,我快这几分几秒也不管用啊!"大夫捂住自己的药盒子,生怕跌到碰到。


说完抖着手为床上的人把脉,确认只有外伤后,这一口气也松不下来。


眼前这人浑身上下都是伤,外衣都快被砍成碎布,大夫从药盒子拿出治外伤的草药,凝光一脚蹬开目不转睛的小叶子,"赶紧去烧盆水来。"


"哦哦!对!我这就去。"


凝光拿来温好的酒,以及暖手的火炉。


小叶子去得快,来得也快,风风火火端来了一盆热水,几块棉布,又眼巴巴地看着大夫清理伤口。


凝光被他这榆木脑袋气得说不出话,憋了半天才开口:"人家姑娘家缝针,你呆在旁边做甚?还有一盆水哪够?去多烧几盆。"


小叶子终于回过神来,飞奔到庖厨烧水。


凝光看着大夫嘴上嘟囔着失礼,手上银针在火炉上燎了一圈,快速缝好裂开的伤口。


烧热了的针穿过皮肉,凝光甚至能隐约听到嘶嘶的声响。


小的伤口不用缝,包扎一下就可以,但是像腿上和后背这种再砍深一点人就废掉的伤口,只能用针缝。


即使昏死过去也感受到了疼,床上的人眉头紧锁,不自觉发出痛苦的低吟。


清理伤口洗出的血水换了四五盆,小叶子心都快跳到嗓子眼,大夫冷汗滑到了下颌,屋里安静的可怕,只有小叶子来回换水的脚步声。


凝光觉得这一幕好像生产大出血的妇人。


终于处理好所有伤口,大夫哆哆嗦嗦擦了一把脸上的汗,开了副药方,留下外敷的草药,收下小叶子一个月工钱,匆匆离去。


临走前凝光特意嘱咐不要轻易外传。


大夫也是个有分寸的人,光看这刀伤人都吓得直发抖,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惹的事,连忙答应下来。


送别了大夫,天已经转暗,店小二守着前台几盏灯烛,后院只有几间屋子透着昏暗的烛光。


凝光取了床清凉薄透的被子,即不会因为不透气让伤口恶化,也不能因为晚风太冷,让人受了风寒,病上加病。


凝光将随身带着的帕子打湿,擦干净刀柄上干涸的血迹,支在一边,对着这块玉若有所思。





凝光这客栈虽地处偏远,但恰巧立在了川蜀的关节处,川蜀地势险要,要前后赶路都要走山路,一路舟车劳顿,在临近城镇的地方立了个客栈,正好供赶路的歇脚。


偶尔有采完茶的农人,也会来这里打尖吃一顿,只不过少得很,人们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三瓣用,除非有什么喜事,否则也不会下馆子。


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皆为利往,只不过每个人心中的利不同罢了。


凝光无力地扇着扇子,手里还握着一把瓜子。


两日了。


黑发女人躺在床上两天也不见醒,凝光怕天太热,人一直躺着后背生疮,隔几个时辰就去给她翻个身。


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,纵观整个客栈,厨子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,店小二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瘦小子,只有凝光方便给她换药,一天下来凝光人都快散架了,奈何她迟迟不肯醒,凝光只能拿个小本记着黑发女人欠下的账。


凝光掐着点,估摸又该给人换药了,夏日炎热,今日多云,天空阴沉沉的,不仅没有下雨的意思,还闷得人喘不过气。


凝光不是爱出汗的体质,但又闷又热的天气,半天刮不起一阵风,还是让她止不住扇动扇子。


刚取好草药,就见躺了两天的人终于睁眼,挣扎着要起床,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崩裂,血透过纱布往外流。


这一幕看得凝光气不打一处来,自己精心伺候两天,人一醒伤口全给崩开了。


凝光拎着草药包,一扇子拍在黑发女人脸上,正中面门,可能因为太虚弱,人又软软倒回床上。


"你要找死也先把药钱,我楼上的瓦片钱,这两天伺候你的钱结了再去送死,我都不拦你。"


床上的人终于缓过神来,拧过头仰视凝光:"多谢姑娘救命之恩,我名唤北斗,不知姑娘名姓,日后某一定报恩。"


不提报恩还好,一提这两个字凝光就想起小叶子,泥菩萨的身板,活佛一样的善心,每天净给她找烦心事。


"凝光。我也不用你报答什么,你把钱给我结了我就多谢你。"凝光语气冲得很。


北斗愣了一下,答道:"这是我应该做的。"


凝光恨不得让她立刻掏银子滚出去,但想来也不能把对小叶子的怨气随便撒给别人,又好声好气:"你先别动,我给你把药换了。"


说完掀起被子,转身去拿捣好的草药。


北斗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个透,大夫处理伤口时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去除,凝光怕随便挪动把人伤口崩裂了,也就只盖了床被子,现在北斗整个人赤条条地横在床上,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。


凝光包好药膏,转头看北斗满脸通红,以为是她哪里不适,气血上涌,注意到她局促的神情,凝光笑得很开心,"脸红什么呀?这两天给你换药,全身上下我是看了个遍,还有什么好害羞的。"


北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凝光指尖有些凉,草药贴在伤口上更凉,这一点点凉意甚至缓解了夏日的闷热,出汗的身体意外感到了清爽。


"你好好在床上躺着,什么时候伤口不轻易裂开,我就给你衣服穿。"


似乎对于北斗羞涩的样子很满意,凝光说话语气都带着轻快。


"……,多谢。"北斗只能憋出这两个字。


等凝光离开,北斗拧头观察着房间,自己的佩刀和独山玉就摆在一旁的小桌上,尤其独山玉没有丢失,北斗在心里松了口气。


北斗没再动弹,正如凝光所说,先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。


昏迷了两天,北斗陷入了反复循环的梦里,梦到自己小时候流离失所,人牙子把她骗走,关进笼子里,要卖给大户人家做丫头。


镶金的大字挂在大门前,当时的北斗不识字,还是府里的其他丫头告诉她的,叫端王府。


当今皇帝是上至朝堂上的达官贵人,下至平民百姓都挑不出大毛病的"仁君",原本正值壮年的先皇突然驾崩,太子也一夜失踪,诸侯王爷像约定好了一样,突然发兵争起皇权。


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时,一切尘埃落定,皇帝即位,励精图治,击退了在北方伺机而动的匈奴,似乎这场悲剧从未发生过。


但消失的人没办法完全抹去,这位"仁君"几乎没有兄弟姐妹,只有一个残疾了的端王爷留在京城。


北斗被收进端王府,匐在地上,看到了这位说话让人如沐春风的王爷,没有双脚。


双脚从脚踝被齐齐砍下,长好的伤口都十分平滑,看得人触目惊心。


耳边还回荡着端王爷的声音,"端王府不收没有用的人,你可以找账房的先生学打理经营,也可以跟院内护卫学习武艺,或者跟其他丫头学如何裁花织布,都可以。"


眼前的断足逐渐扭曲,转眼变成了端王不紧不忙地交代她,拿着独山玉,去川蜀找传说中的文曲星,拿出此玉就能拿到信物。


北斗不得不走,羽林卫已经包围端王府,映着寒光的刀刃已经架在脖子上,端王慢吞吞地向来着行礼。


端王对她有知遇之恩,北斗自那以后苦学武艺,如今已经能成为端王贴身的护卫,甚至请了不出山的刀匠,为她打了一把削铁如泥的"斫雷"。


再高的武艺也难敌成片的羽林卫,跑死了两匹马后,北斗终于赶到川蜀,体力不支摔在了凝光的后院。


驾马逃跑时浑身的神经都是紧绷的,反而没觉得有多疼,如今放松下来,抬起手指头都觉得疼痛难耐。


梦境从北斗摔在凝光后院重新开始轮回,又回到了被人牙子抓在铁笼子里,反反复复走不出来,如今醒过来脑子还十分昏沉。


北斗没想到自己睡了两天还能睡着,等她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黑,不知现在是何时,北斗又挣扎着想起来,脑子里突然回放白日里凝光抽她的一扇子,又乖乖躺了回去。


凝光听到动静后走了过来,当初太匆忙,就把北斗抬到自己隔壁,现在倒是方便她看着这人有没有乱动。


现在北斗不能动弹,后背的伤牵扯全身,只能拧拧头,凝光身上还散着水汽,应该时刚沐浴不久,夏天炎热,北斗一动不动也在出汗,于是问道:"我什么时候能沐浴啊?感觉我都快臭了。"


凝光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,思考了一阵子,"估计得在你穿上衣服之后吧,等你伤好了之后记得把被褥洗了,确实会臭。"


"哦对了,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,我去温一温,你别又睡过去。"凝光进屋披了件轻薄的袍子,带上竹扇子去了庖厨。


瓷白的碗衬得药更加黝黑,北斗瞪着眼睛,眼神里写满了你不会给我下毒了吧。


"你看我也没用,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方,你就乖乖喝了吧。"


"其实我也会一些医理……"并不是扯谎,练武时多少会磕磕碰碰,久病也能成医,更何况端王府有医师特意指点,或许成不了大夫,但对自己身体的伤病还是能治一治。


凝光懒得和她争辩,在北斗腰下塞了枕头,被子窝在背后,把人支了起来,瓷碗塞在北斗唇边,"怎么也先把抓好的药喝了,你不心疼钱我还心疼呢。"


凝光没想着给人一口一口喂药,只是帮扶着药碗,北斗抬起酸痛的双臂,自己控制碗抬起的高度,一点点喝光黑得发亮的药液。


不光卖相丑,味道绝对是北斗喝过最难喝的药,以至于碗拿走后北斗反射性地干呕了一声。


嘴里突然塞了一块硬物,北斗抬起眼皮看向凝光,凝光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,北斗才用力咬下去。


酸甜的,应该是梅子。


"小叶子买的梅子干,他吃不了,我就拿来了。"


北斗以为小叶子有什么隐疾,问道:"为什么吃不了,是天生不能吃酸物?"


"不,我觉得他吃不了,他就吃不了。"凝光笑得狡黠,抱着纸袋里的梅子转身离开。





夏日来得快去得也快,等北斗终于能跛着脚下床走路时,窗外已经开始下起绵绵细雨,细碎的雨点落在掌心,动物毛发一般轻柔,远处的景色都不真切起来。


最近客栈来了两个人,称是要看遍川蜀山峰,赏尽峰顶盛景。把大车小车的包裹扔在屋子里,背着轻便的行李爬山去了。


北斗因为重伤未愈,加上找不到所谓"文曲星"的具体位置,就留在客栈打杂,顺便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探取情报。


小叶子问过北斗为什么会受伤,北斗回答来到益州的路上遭遇抢劫,贼人凶悍,才受了伤。在凝光一副我看着你还怎么编的神情下,签了还债欠条。


雨下个不停,出门爬山的二人迟迟没回来,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下去,北斗忍不住说:"要不出门看看?等天黑了走山路可是很危险。"


凝光抬了抬眼皮,指尖把算盘打的直响,算珠的碰撞声停歇,"在前厅留盏灯吧,那二人估计会晚点。"


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北斗莫名被她的自信感染,一瘸一拐拿来一盏油灯,放在桌上。


许是因为下雨,天色早早就变得昏暗,油灯的光芒照亮了凝光手中的竹简,狼毫沾墨,一笔一划地在竹笺上记账。


北斗在端王府看到的竹简都是用来记载前人著作,或是朝中大臣真知灼见,拿来记账倒是第一次见。北斗胳膊撑着脑袋,整个人靠在案边,猛然发现凝光的字苍劲有力,一横一竖颇具书法大家的风范。


"都说字如其人,老板娘的字让人有些意外。"


"你是说我人不行,配不上这字?你大可以直接说,不用拐弯抹角地骂我。"


北斗这些日子总算是认识到了她这副有理无理都不饶人的嘴,"老板娘真是听者有意了,我只是夸赞您哪怕是记账字迹都如此隽秀,想必人也是如此吧。"


一句奉承的话语气好似棒读,凝光也没接着挑刺,反而给出解释:"儿时家境算是优渥,父母曾为我请了一阵子先生,当时小孩子心性,倒是把书法坚持下来了。"


这些话勾起北斗的好奇心,正想继续问下去为何凝光家境优渥还在这偏僻的地方开着客栈,却听到厨子韩老二吆喝二人到后院吃饭。


韩老二看上去五大三粗,双下巴能叠出四层,做的饭倒是意外地合人口味,凝光不喜欢重口,少盐少油的饭菜竟也能做得可口。


在川蜀生活的凝光口味挑剔,在京城生活的北斗却喜好川蜀的口味,虽因着受伤有些忌口,但也不妨碍她在这里吃得很痛快。


正如凝光所料,下了一整天的细雨终于停了,那二人湿着衣衫步履匆匆,进门便开始吆喝:"小瘸子,帮忙烧些沐浴的水。"


小瘸子北斗:"……"


除了后背和腿上的伤,其他都变成了一条深红的疤痕,腿伤险些伤及筋骨,北斗托小叶子进城买了些药膏,凝光也并未阻拦,只是往北斗的欠条上狠狠记上一笔。


狰狞可怖的伤口好了许多,只是走路有些跛脚,住店的客人就叫她小瘸子。


小瘸子认命放下饭碗,一路碰落梧桐叶上细密的雨水,打湿了衣襟,后院的石砖上落着大大小小的水坑,空气中充斥着泥土的腥气。


"北斗姐伤快好了,她还会留在这吗?"小叶子咬着筷子,望向北斗一瘸一拐的背影。


凝光将筷子摆在碗边,取出帕子擦嘴,看都没看小叶子一眼:"海阔凭鱼跃,况且人家本就有自己的来处,何必强留。"


北斗尚未走远,加上她听力超群,此刻将二人的对话悉数听去,北斗总觉得凝光不似普通的客栈老板娘,虽然贪财,但总显露出一股书卷气,口音比起川蜀本地人要淡许多,有时甚至会说两句官话。


说不定凝光能知道那位"文曲星"的线索。


用手试了下水温,抬起浴桶将温水送给那两个登山人,起初凝光和小叶子见她有伤便没让她做这些重活,直到她一只手抬起小叶子死活都抬不起的一整桶水,两人也随她去了。


历史上有不少"文曲星"下凡的文人墨客,文曲星是北斗七星中的第四星,光芒最暗,又称天权星,能被称做文曲星的人,一般都是科举状元,或者文采好为朝廷录用,怎么可能会在川蜀这种穷乡僻壤。


北斗虽然主司武斗,但朝廷内部大人物的行踪还是有所耳闻,能够称作"文曲星"的人都在京城呆得好好的,这位川蜀的文曲恐怕是数年前的人物了。


等北斗回到房间,发现房中早已支好了浴桶,热气腾腾,等人入浴。


北斗看向倚在门框喝茶的凝光,便知道是谁做的了,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,此番前来恐怕没什么好事。


"不知老板娘亲自打水这一项收费多少?"北斗也没跟她客气,快速脱了衣衫跳进桶里。


凝光在她背过去时便拧身到了门外,刚开始看她局促很有意思,现在脸不红心不跳地当着她的面沐浴,倒也无趣起来了。


"自然记在账上,不过你既然有一块宝玉,何不当了,解除现在的困境,等你回去有了钱财,赎回宝玉也未尝不可。"凝光转身又倚在门框上,看着北斗一个脑袋露出来,有些口干,抿了口茶。


北斗没瞒着凝光,但也没全说尽,只是模棱两可解释道:"有人托我持此玉到川蜀寻人,只是人未寻到,还拖了许久,恐怕难以复命。"


"姑娘身藏美玉,难怪造了恶贼。"凝光认真点头。


你明明看出来我在说谎,还跟我装。北斗心中暗骂。


想起凝光有着超乎客栈老板娘的学识,北斗连忙问道:"老板娘可知"文曲星"?"


凝光歪过头,嗯了一声:"知道啊,北斗七星第四星。"


"我说的不是这个,就……"


"你是说人啊,最近好像也没什么才华横溢者出现吧,能称作文曲星的人你也应该去京城找,何必来川蜀。"


北斗从浴桶中伸出手,盖在脸上,温水顺着滑落,"这个我自然知道啊。"


凝光杯里的茶水见底,举着茶杯等北斗说下去。


北斗眼珠转向凝光,视线穿过指缝,"你大晚上喝茶不怕睡不着吗?"


"哼,我想睡自然睡得着,这种东西可影响不了我。"凝光收起茶杯,转头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


没在凝光那得到答案,北斗也没有放弃找其他线索,正好北斗的伤已经养好,本来想请大夫到客栈来拆线,想着顺便去城镇看看,北斗便自己去找大夫了。


大夫拆线时与她闲聊,北斗顺口问了大夫是否知道文曲星,见大夫茫然的模样,北斗明白这次又落空了。


那文曲星究竟是何方神圣?


北斗走在街头,今日正逢镇里赶集,街上的人摩肩接踵,难得的热闹。凝光在她出门前特意嘱咐要买点冰糖回来,北斗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见到了糖铺子。


很少体验这种人挤人的采买日子,北斗拎着冰糖,余光看到了一个浑身黑袍,与集市格格不入的身影。


黑袍人感受到了北斗的视线,二人对视,北斗心中警铃大作,立刻拨开人群,拔腿就跑。那人也脚下生风,跃上房顶,一路飞檐走壁追了上去。


北斗欲混进人群中隐藏自己,黑袍人却目力过人,一眼就能找出她,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脑海中回荡,与追杀她的羽林卫的眼睛重合。


在人群中不仅无法伪装自己,行动还受阻,北斗干脆也踏着墙壁翻上房顶,到底时皇帝身边的高手,紧紧追着北斗不放,担心给凝光的客栈添上这笔大麻烦,北斗干脆在集市和黑袍人绕起了圈子。


猛听得瓦片在耳边炸裂的声音,回头见那黑袍人向前翻滚,丝毫没影响他追赶的速度,手中还多了几叠瓦片朝北斗飞来。


北斗腿风似鞭,迎向瓦片,谁知黑袍人藏了暗劲,虽破了瓦片,双腿却踢得生疼,北斗大概猜出他是谁了,飞石可落雁,一叶血溅衣,正是那掌管羽林卫的郎中令。


深知黑袍人的恐怖实力,北斗只好全速逃跑。


黑袍人看出北斗想要在这集市甩开他,脚下运功,踩着的瓦片都全部裂开。没想到北斗猛地停下,闪身钻进了人声鼎沸的酒楼。


突然加速也不是那么好停下,黑袍人冲出去老远,终于停下脚步折回来,酒楼已经不见北斗身影,羽林卫是一路追杀过来的,没有旨令,这些地方官也不会听他的话,况且这件事也不能为人知晓。


黑袍人环伺一圈,转身离去。


躲在房梁上的北斗见他走了,顿时松了一口气,手心满是汗,甚至沾湿了装冰糖的布袋子。不知那人会不会在门外埋伏,北斗只能暂时在房梁上歇口气。


"上回说到,那高人成了一等功臣,不过高人不求名利,事了拂衣去,隐居在这川蜀。"说书先生故意停顿,围着他的人们瞬间不同意了。


"既然人在川蜀,我们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高人。"


"就是啊!"


说书先生咳了一声:"安静。"


"那高人乃是文曲星下凡,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,更有经天纬地之才,善谋略,怎能让你这布衣百姓看穿了去?"说书先生反驳道。


北斗最近被文曲星三个字折腾得睡不着觉,此刻立刻竖起耳朵,听这说书先生接着讲。


"高人在天险处开了家客栈,客栈里的人皆受过她恩惠,不求赚多少银钱,只为救死扶伤。"北斗听到客栈下意识想起了凝光,又听到不为银钱,直接把凝光排除掉。


不为银钱四个字这辈子基本上和凝光无缘了。


接下来就是讲高人救了人,后又发生了多么跌宕起伏的事,说书先生的话不一定可信,但绝非空穴来风,至少川蜀可能真的有一位高人,在某处开个客栈隐居。


北斗从梁上翻下来,溜进一间屋子,挑了一件不起眼的衣服换上,故意驼着背浑身颓废地走出酒楼。


一路上没感受到有人跟着,沿着小路小心翼翼回到客栈,正好迎上在门口嗑瓜子的凝光。


"……?你这是咋了?让人欺负了?怎么连衣服都没了?"


北斗立刻直起腰,她习武多年,走路虎虎生风,很容易让人认出来,伪装成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反而没那么明显。


"嗯,被抢了,为了保住你的冰糖,我连衣服都给出去了。"北斗把冰糖塞给凝光,整个人理直气壮。


凝光也是个戏多的,甩起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,"如此大恩,不知如何回报,小女子只好以身相许……"


北斗阖上眼睛,抑制自己揍人的冲动,背过手进了客栈,留凝光一个人在外面演。


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有一瞬间觉得凝光会是那个高人。


问过小叶子,在这方圆百里地,只有凝光这一家客栈开得偏僻,让北斗不禁怀疑说书先生是不是从头到尾编了个故事。


"这才是人生难预料……"凝光对着账簿哼小曲,客栈有几名食客,北斗擦干净桌子,上好菜,就在一旁闲坐着,一边听着凝光唱窜了的曲子,一边是几人边吃边聊的低声交谈。


北斗想过,等以后救下端王,该做的事都做尽了,就来川蜀投靠凝光,这种安静的日子就像剧毒,一点点腐蚀了北斗的身体,让她忍不住沉溺于此。


暮色降临,今夜似乎格外安静,扰人的蝉鸣都减弱许多,客栈的大门被推开,脚步声整齐有力,隐约还能听到金属碰撞的闷响,北斗心底泛起不详的预感,回房拿起斫雷,贴在墙壁上竖起耳朵听屋内的声音。


"几位客官是来住店还……"武器出鞘的铮鸣声打断了小叶子的话,北斗心中大喊不妙,定是白日里那羽林卫追了上来,正打算拔刀解救,却听到羽林卫开口。


"大人,许久不见。"羽林卫的声音低沉,开口如同山间落雷,震得人耳中发麻。


"许久不见阁下,还是身手了得,不知陛下对我这山野村妇有何旨命?"


金属落地的声音叮当响,在地板上滚了几圈终于平息。


"怀璧其罪,大人手握机密,如今端王派人来寻,怕是又会掀起腥风血雨,陛下旨令,要大人自裁,大人若下不去手,某替大人动手。"


凝光沉默了一会,终于开口:"原来如此,是我错怪。"


羽林卫向前走了一步,拔剑出鞘,北斗正消化这庞大的信息,听他动作,手里握紧了斫雷,打算雷霆一击要他性命,无论出于何种原因,凝光都不能在此殒命。


"不过前几日有人持独山玉来此处寻信物,鄙人以为是陛下派人取回,便交与她了。"凝光一席话轻飘飘,压在羽林卫心头却万金重。


为首之人立刻遣散身后的羽林卫,"回镇子里去寻,她走不了多远。"


他刚踏出客栈大门,猛地折回,飞身一剑刺向凝光。


斫雷在夜色中翻着寒光,削铁如泥的神兵对上防身的皮甲,羽林卫反应很快,连忙收手,却快不过斫雷,手腕被斩断,手中的剑和一只手滚到凝光脚下,羽林卫连忙后退止血。


北斗没给他继续行动的时间,挽着刀光追了上去,如果对上单个羽林卫北斗自然不怕,就怕是一群配合默契,再加上那个郎中令,给北斗三头六臂都打不过。


一刀封喉,羽林卫倒在了大厅正中央,鲜血渗进木质的地板。


北斗探了小叶子的气息,确认只是吓晕过去,甩掉刀上的血迹,回头看向凝光:"文曲星大人?"


凝光意外地没有被拆穿的惊慌,点点头:"这次当真是救命之恩了,不过我如果真的是文曲星也不会在此处开个客栈勉强过日子,这称号真是折煞我也。"


韩老二从后厨探出脑袋,他倒是比小叶子镇定多了,"二位还要接着聊吗?我这刚好有些油茶面,就当暖胃了。"


北斗以前没发现韩老二有什么特别之处,不过是个力气大些的厨子,如今地上躺着个死人,竟也能喝的下去油茶面,北斗只能感叹这客栈真是藏龙卧虎。


"我也没什么那些吹出来的才能,比你年岁稍小的时候,做了如今皇帝身边的谋臣,当初这位陛下还是个面黄肌瘦,不受待见的小皇子。"


北斗接过韩老二冲的油茶面,"然后呢?"


凝光舔回沾在嘴唇上的一粒芝麻,抱着碗:"当初就算太子失踪,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,你猜猜遗诏上写的是谁?"


"难不成是端王?"


"确实,不过事成之后,不仅其他兄弟姐妹都被他杀尽,当初追随他的大臣也都被斩首,我手握着先皇遗诏,才逃到了川蜀。"


北斗皱眉:"按道理你不应该是第一个被斩的吗?"


凝光送了她一个你就这么想让我死的眼神,"我自然有自己的自保能力,不过如今多年过去,早已经遣散了,况且有才之士如过江之鲫,斩了一波,还有新的,还会让新的更畏惧他。"


这油茶面确实很香,不知不觉已经喝干,凝光歪头说道:"虽然皇帝为人杀兄弑父,对待旧人忘恩负义,但做确实做了个好帝王,不修行宫,百姓安居乐业,兵权在握,端王就算有了证据,胜算也不大,太平盛世,也经不起战争。"


"总该要试试,比等死强。"北斗随着凝光到了卧房,里三层外三层取出了个盒子,塞进北斗怀里。


顺手摸走了北斗的独山玉,凝光笑着说:"门口有匹马,你骑着去吧,今后我会去江南开个酒楼,你若愿意,便来找我。"


"找你做甚?"北斗明知故问。


"这种品质的玉足以买下一座城,拿来抵押太昂贵了,况且小女子说好要以身相许的……"


"你滚。"北斗故意甩开袖子,满脸笑意骂出了口。


北斗到马厩,发现这是那两个登山人的马。


"你这不是偷人家马?"北斗一脸担忧,好财就算了,如今怎么还偷上东西了?


"那天雨夜,我让韩老二去山腰救了那两人一趟,他们就把马赠给我了。"


北斗愣了一会:"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?你的才能放在庙堂上,定会成为真正的文曲星。"


"不了,庙堂勾心斗角,哪有我隐于市赚钱来得开心?"夜色正浓,凝光看不清北斗的面庞,似乎很有信心地说:"江南见。"


马蹄声渐远,一人匆匆而来,又匆匆离去,仅留一块宝玉,代为相思。







江南烟雨蒙蒙,画舫游船,白砖青瓦,黑发女人坐在船头,望着这副景色。


"客官不是本地人吧?"船夫撑着船,与北斗闲聊。


北斗探头看船下水波,湖水倒影着她的脸,端王被赏赐一处番地,战争确实没打起来,但端王府倒是浸满了鲜血。


左眼有一道疤,显得北斗整个人凶神恶煞,走在路上都没有人敢与她搭话,船夫这种热情的倒是少见。


"是啊,来江南找一位老友,她带着我价值连城的玉来到这里开店,滋润得很。"


船夫从未听说有这种宝玉,连忙说道:"那可一定要把玉讨回来。"


"自然要连本带利地讨。"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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